向陽山的回憶之三

＊        山路無止盡向前蔓延

　為什麼要來爬山？在山路上匍匐彎延，越往上氧氣越稀，每當氣積於胸，無法順暢呼吸而停下腳步伏在登山杖上緩氣時，我常如此自問。

我没有答案。

我也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冒著生命危險挑戰更高的山，我更納悶當初是誰把這山路走出來的？如果是為了疏通有無，搬運貨物（例如鹽道，魚道，茶道）而走出來的商業道路，那是可以理解的。可是這高山上的路不是為了經濟目的。

「就是有人看到了山在那裡，就想走到上面去看看，後來就越來越多人走啦！」老大解釋的莫名其妙。

「走到上面去做什麼？」我不懂，又再問。

「没有為什麼，就是看風景嘛！要不然你爬上來幹什麼？」這一問，我卻無語以對了。

　這番對話大概是在登向陽山的路上說的。向陽山是一堆亂石，看起來就像是老天爺隨手堆放一旁的積木。亂石山路正在稜線上，風勢强勁，在途中某處發哥就停下來提醒要把外套穿上（發哥對於何時要穿外套很謹慎注意，以免風寒入體）。狂風吹的風衣霹靂啪啦響，身體必須俯低，手腳撫著石頭，兩眼緊盯著腳底可不能鬧著玩。山頂是一片平台，四方可眺望群山，360度皆有不同的景觀。挾風帶雨的辛苦登頂後全都忘了。大伙兒跳上跳下的拍照留念，無不興奮如孩童，所有的勞累全都抛諸腦後。

　五月第二次上向陽山是為了拍高山杜鵑。這個時間是以經驗來決定的，會長和發哥以降雪量，天氣溫差狀況來判斷高山杜鵑的花況。上山時看到的杜鵑花開的並不多，而且有些水傷，幸好天氣不錯，在太極圓柏山坡上半滿的杜鵑足已令人欣喜，但是會長和發哥的目標是向陽山上的大叢杜鵑花來搭配遠山，前景有花，遠景是山，一幅美美的高山風情畫。第二天捨嘉明湖直奔向陽山，在登山口遇見剛從山頂下來的人，我們打招呼的問他：山上的杜鵑花開的如何？那人口氣驚訝地回答：没有花啊！我没看到有杜鵑花！

聽到這人的回答令我們有些失望，發哥還說如果花没開就不用上去了。當我們繼續坐在登山口吹風時，又有一男一女從山上下來，我隨口問說：山上有没有開花啊？不料那男人說：有啊，開好多喔。

　那男人把手上的相機拿過來讓我們看他拍的杜鵑花。他還說花就開在路邊，而稍前走下來那人卻只低頭走硌，不看兩旁的風景，真是可惜了。

（下圖借用1-會長，2-發哥，3-勝仲的照片）

　登頂的喜悅是重度癮頭，上山途中一切辛勞都在登頂時化為烏有。無論路途多遙遠，只要沿著里程牌，0.5km接0.5km的往前走，就會走到山頂。在無止盡彎延的山路上，專注在自己的腳步與呼吸，全心全意的與山合而為一，那是極為幸福的滿足感。當然，爬山不光是為了走路，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山巒才是執迷不悔的至愛。峰巒遠近高低各不同，陰晴雨霧風情異殊，若能不趕路，便可體會「坐看雲起時」的悠閒與雅興。

　在爬過幾座高山後，冰風霧雨的寒苦，烈陽炙燒的悶熱，大致都體驗過。我的登山紀錄還太寒酸，尚屬糼稚園階段，多虧幾位前輩的提攜教導，讓我的人生增添幾筆高山鮮麗的色彩。在走路的過程中，除了觀看不完的美景，我更獲得可貴的患難真情，那是一種生死與共的袍襗情懷，雖然登山不比打仗，但是，對於粗心好奇的我無微不至的叮嚀與看顧，點點滴滴都留存在心版裡，銘心感謝的。

　我知道山是永遠爬不完的，只希望在人生後半段能多爬幾座，多見識高山不同的風情面貌。山和人一樣，也有不同的個性和脾氣。有的山路平緩好走，相對的要登高就要走更多里程。有的山路陡峭，近乎垂直，登頂里程數不多，卻是體力與腳力的考驗。有的人登山是為了挑戰或是紀錄，也有人是為了學術研究而登山（在里龍山就遇過教授帶學生研究蝴蝶生態），也有人把登山當作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。像我這樣半年才登一次大山的算是半調子吧？即使以一年二座山的速度計算，我到八十歲也爬不了百岳。很幸運的，帶我爬山的幾位大老並不以百岳為目標，他們是真正的「賞山客」，爬山是為了看山，把他美麗的面貌拍攝下來，呼吸高山清冷的，比平地略微稀薄的空氣，反而令俗腦更為清醒。難怪有人太久没爬山會相思會腳癢，真正愛山的人對山的感情──套句歌詞──教我如何不想他呀！

　我的登山誌並無遠大志向，只要有人願意帶我爬山，只要我的體力還行，多爬一座是一座。再套句董哥的話：撿到一支山。我的登山史起步晚，不過，我不遺憾，人生有得是福，不必多求。這篇「向陽山回憶」拖延甚久，主要原因是我原想要寫登山的心路歷程，可是，要挖心掏肺的不是件易事。總算在董哥的三催四請之下勉强寫完。每爬三千公尺以上高山，我就會寫一篇記事，希望在生之年不會中斷。